致命的上进心

Circe Offering the Cup to Ulysses (Artist: John William Waterhouse)

A小姐任职金融机构,几年前婚姻失意之後,便百分百专注工作,事业扶摇直上。有一日,她在家中服食老鼠药自杀,幸好得家庭佣工及时发现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,早几个月前她也曾经尝试跳楼。

星期日下午,一位大豪客临时失约,A小姐因此心慌意乱,不断责怪自己。经过皇后像广场时,她巧遇她的工人姐姐正与乡里在嬉戏。工人姐姐请她品尝家乡食品。「咁污糟,点食呀?」A小姐脑海即时出现这种想法,「老鼠药都食啦,仲惊啲乜呀?」脑海出现另一种想法。「哈,原来呢啲嘢都几好食。」当姐姐再邀请A小姐一齐跳家乡舞时,「咁肉酸,俾人见到点算呀?」「楼你都跳,仲惊啲乜?」「哈!原来唔理人哋嘅睇法系咁开心。」

事後,A小姐就问自己,为甚麽自己越是努力上进丶晚晚衣香鬓影,反而越是痛苦;一个寄人篱下丶薪酬微薄的人,反而有欢笑,更反过来劝她求生。姐姐说:「太太,谢谢你每个星期日都俾我放假,可以同乡里一齐。」原来每星期这半日,可以与同声同气的人分享内心真正感受,没有压力要去取悦别人或达到任何事业目的,只是胡闹嬉笑,是可以救命的。

A小姐决定大胆一试,模仿工人姐姐这个求生方法。她参加了一个义工小组,结识了一羣对她上位完全没有帮助的人。她大大减少了上进心,在生活里加了一些「冇增值」作用的活动。选择结交的人时,条件并不再只是「你系一嚿我可以用嚟上位嘅踏脚石」或者「你有人脉俾我leverage」。她不再每分每刻都机械式地丶绞尽脑汁地去揣摩每一个人的喜好,指鹿为马,以尽快赢取信任及欢心。她学习与人真诚地连系,鼓起勇气讲真心话,并学习不再讲违背良心的恭维说话。

慢慢地,她的内心起了变化,自杀的念头更消失了。她意识到以前的自杀行为是因为憎恨自己,心里有把声音,想消灭这个唯利是图丶虚伪丑陋的女人。本来可爱可亲的自己,终於可以露面了。原来,她差一点被香港社会名利挂帅的紧箍咒勒死。她真是要多谢那位失约的大豪客。

(故事细节经修改以保障病人私隐)

撰文∶崔永豪医生